2015年6月6日 星期六

《以父之名》─何謂正義?


看到六名死刑犯陸續被槍決的新聞,心頭一直悶悶的,然後不斷想起《以父之名》這部片。

這部由影帝丹尼爾‧戴‧路易斯主演,改編自北愛爾蘭真實事件,描述一名年輕人蓋瑞‧基爾福因被栽贓為抗爭爆炸案的首謀,牽連父親、姊妹等家人被關進監獄,最後花了15年才獲得平反。

影片前半段著重描寫主人翁蓋瑞的離經叛道、父子間的緊張氣氛,以及當時北愛爾蘭肅殺的警民關係。爆炸案發生後,全英國社會憤怒不已,警察背負龐大壓力,因此即使知道罪證不足,還是以暴力脅迫蓋瑞認罪,並接連逮捕他的家人。當時全國都恨透北愛爾蘭人,包括陪審團和法官,蓋瑞一家人一點也沒有上訴的機會,陸續被關進監獄。一開始,蓋瑞很憤怒,他拒絕和律師合作,對父親大吼,在監獄惹出各種麻煩,不改他在街頭遊蕩時的死性。

隨著劇情發展,父親最終因被他牽連而關進監獄,甚至在一場暴動中受傷、生病,身體狀況開始變差。看著這一切因為他只不過偷了一個鑰匙而惹出的一連串大麻煩,蓋瑞此時才終於成長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一個兒子,於是他開始願意和律師合作,決心要平反這場冤案。然而很多時候,正義總是來的太遲,太傷感。

我們總是相信司法和檢調機關可以透過刑罰來成就「正義」,但正義是甚麼?從當時的氣氛來看,抓到爆炸案犯人的英國警方算不算正義?堅持幫男主角辯護的律師算不算正義?在獄中搞革命的北愛爾蘭抗爭領袖算不算正義?只想出獄甚麼都不管的男主角算不算正義?

當我們都在高喊伸張正義的時候,那麼,正義到底是甚麼?還是當我們高舉著正義的大旗,其實只想滿足自己那顆不甘願、不平的情緒?

我沒有答案,看著那六個死刑犯的新聞,我知道或許他們是人渣、是變態、是畜生,我知道或許他們根本不配活在世上。可是,不知道為甚麼,得知今天國家拿我的納稅錢處死了六條人命,我沒有覺得比較開心,唉,我真的不知道為甚麼。



後記:找圖的時候翻到很多張法庭戲橋段,或是蓋瑞憤怒陳述的畫面,其實那幾張劇照都非常有張力。但最後我還是選擇了這張溫馨的,和全片氣氛很不合的劇照。因為我覺得,即使這部片講的是一個不公不義的故事,但片中父子最後化解的部分,還是全片最讓人動容的一刻。我想為今天這篇嚴肅的文章增添一點溫暖的氣氛,因為,人總是要抱著理想和樂觀,繼續前行。我是這樣相信著。

2015年5月31日 星期日

媒體的失控

這幾天,相信不管是網路還電視,大家都被女童割喉案所洗版,但大家是否有細看這些洗版的新聞,是哪些類型嗎?根據迷妹觀察,多半都是「沒有意義的情報」類型,從嫌犯微笑幾次,行兇前去便當店吃甚麼,FB貼文有沒有人按讚,國小時會對女生惡作劇......總之,甚麼樣的無聊情報都有。

請大家仔細想想,這些消息,對於眾人理解、討論、反思這起案件,產生建設性的程度有多少?滿足大家偷窺、洩憤、八卦議論心理的程度又有多少?

媒體的失控,在《控制》裡描述得生動寫實,迷妹認為光是研究這些細節就比看蘿莎蒙派克發瘋還有趣。當艾咪失蹤時,消息漸從當地擴大到全國,大家都在關心議論──艾咪去哪了?話題鋒頭上,媒體鉅細靡遺報導艾咪的孩提時代、學生時代,她的歷任男友,她的工作,她的父母...當然,與艾咪最親密的老公尼克也沒被放過,他的孩提時代、學生時代,他的歷任女友,他的工作,他的父母,甚至他的妹妹。


媒體以片斷資訊餵養飢渴的大眾,於是臆測四起,尼克拍照時一個下意識地微笑,被媒體解讀為有殺妻嫌疑,雙胞胎妹妹在混亂下暫時收留尼克,隨著談話性節目的搧風點火,民眾開始猜測尼克和妹妹有不倫關係...一個失蹤案,因為媒體的炒作,成為了大家茶餘飯後的消遣話題。

媒體大肆搜刮當事人一切資訊,無論有用或沒用,死命地塞,塞給大眾,有塞就有點擊率,難得的集讚大會,怎麼不好好把握?當媒體放棄「守門員」的身分,開始嗜血,開始沉淪,只有閱聽眾自己可以停止散播垃圾。

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起當稱職的閱聽眾,我知道很難,要忍耐著不點閱這些新聞,不去找這機會好痛罵這人渣,我知道這很難,但我們一起試試看,一起拒絕繼續散播仇恨和惡意的新聞,好不好?

2015年5月28日 星期四

我們會從電影學到教訓嗎?


前些日子看紀錄片《薩爾加多的凝視》,裡頭有大量關於盧安達的影像紀錄,讓我想起了《盧安達飯店》這部電影。

《盧安達飯店》改編自真人真事,講盧安達,一個非洲小國的飯店經理保羅,本人是胡圖族,如何協助他不同族的妻子、朋友,共上千名圖西族人,撐過1994年盧安達大屠殺的故事。由鋼鐵人好朋友唐奇鐸飾演。

該片講的是保羅的勇氣、智慧和善良,但片中對於人性、國際現實的描寫,直白的讓人打冷顫。其中有一段,我至今印象深刻。當保羅感謝一位記者願意拍下這些血淋淋的殘忍畫面,讓國際上有更多人可以知道這件事,進而援助他們時。記者聽完之後只淡淡地回說:「不,不會有人幫忙的,他們只會一邊喊著好可怕,一邊回頭繼續吃他們的晚餐。」

保羅聽完,非常錯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就是現實,盧安達是個沒有國際利益的地區,沒人在乎,黑人也不值得救援,片中一位法國少校也很直白告訴保羅:「你只不過是個黑人,一個非洲地區的黑人,你甚至不是美國的黑人。」

根據統計,這百餘天的無政府狀態,至少有百萬人被屠殺,兩百萬人流離失所,數千萬人在難民營死於流行病。歷史的傷痕總是在提醒我們,人類是殘酷的生物,但我們真能從中學到教訓嗎?還是我們只是繼續吃著晚餐,任由歷史不斷循環?

這篇文章有點嚴肅,但我一直相信電影帶給我們的,不只是在短短兩小時享受一個故事,作為一種娛樂活動,而是能在我們的人生中起到正面的、有意義的作用。快樂的故事,讓我們繼續相信世界的美好,悲傷的故事,讓我們引以為戒、學習同理,古人說以史為鏡,現代人何不以「電影」為鏡?

2015年5月13日 星期三

日劇《Dr.倫太郎》第一印象



「我最喜歡的喜劇演員曾經說過,嫉妒總是披著正義的外衣而來。」

我並不是堺雅人的鐵粉,會將《Dr.倫太郎》列入收看清單,純然是因為想知道在演完風格強烈的古美門和半澤直樹後,堺桑在日劇圈的下一步會是什麼?抱著這樣的好奇心,不帶期待的收看了第一話。

結果,徹底被打中了。這次的堺桑不走誇張戲劇的娛樂風格,選擇回歸他一貫溫暖誠懇的暖男路線,飾演一位認真勤奮善良的精神科醫師。在本劇中,堺桑極盡散發溫暖之能事,講話語調超級溫柔,搭配一點點的笨拙天真,讓我有幾度快要淪陷成為鐵粉,所幸最後有堅持住(for what?)一般醫院劇的節奏多半緊湊,加上患者發病的橋段總是比較黑暗,但每當鏡頭繞到堺桑身上,節奏會瞬間緩慢下來,在不知不覺中,觀眾就連同劇中的患者,一點點地被療癒了。不過偶爾的搞笑橋段還是有古美門的影子就是XDD

劇中另一要角蒼井優,在時隔多年擔當日劇主役,看得出她已經跳脫當年可愛天真的女孩形象,在本劇中她飾演ㄋㄞ死人不償命的紅牌藝妓夢乃,跳日本舞、陪酒、散步.....蒼井優在劇中那個妖嬈姿態....迷妹我都快暈船了何況是木頭男倫太郎哈哈哈哈。除了散發性感的一面,夢乃這個角色的背後似乎還有很多黑暗面待解,看來是個非常挑戰演技的角色。根據劇情後續發展,堺桑和蒼井優好像會有不少曖昧親密的鏡頭,這樣新鮮的組合很讓人期待!

《Dr.倫太郎》在鏡頭與腳本表現得都非常優異,濃濃的電影畫面感以及日本特有清新細膩風格,收看時非常舒服,雖然不比前幾部《王牌大律師》或《半澤直樹》,娛樂效果十足,但是腳本細節與深度夠,據說心理諮商界的朋友看得是拍手叫好,外行人如我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加上男帥女美演技佳(主角配角各個都是演技派啊)、不時出現神來一筆的小幽默、台詞發人深省,最後還加了一點懸疑感,原以為本劇就是單純的「精神科醫師看盡人生百態」老梗劇碼,沒想到內容元素如此豐富,雖然這種片型必定無法締造超高收視率,但喜歡的人肯定愛不釋手,我也終於了解堺桑為何會選擇接下這部片。

「嫉妒總是披著正義的外衣而來。」在看第一話時我被這句話深深震撼住,堺雅人用這句話將患者從重度憂鬱症給拯救回來,讓患者體會到錯的不是她,而是霸凌者。然而對照台灣社會,有多少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自以為披著正義的皮任意揮砍實為嫉妒的刀,只因為「見不得別人比我們好。」可惜的是倫太郎無法如同古美門般犀利,點出問題後卻沒有解決問題。但或許所謂的心理治療就是如此,醫生目的只是協助患者能回歸正常生活,改變世界並非他們的任務。

雖然只看了第一話,但我已經開始期待日野倫太郎接下來要如何繼續用「溫柔」,治癒這個已病入膏肓的高壓社會。

2015年2月10日 星期二

《鳥人》:所有的放不下都將是徒勞


電影《鳥人》還沒有在台灣上映時,就因為獲得金球獎7項提名、奧斯卡9項提名大放異彩,受到觀眾的熱烈期待。討論的焦點不外熟練的演員,包括久未有作品的男主角米高基頓,近年被受矚目的艾瑪史東和演技早就備受肯定的艾德華諾頓,還有導演會如何透過一鏡到底,將主角穿梭在過去與現在之間的情感展現出來。

雷根湯森(米高基頓飾)曾經演出威風凜凜的英雄電影「鳥人」,但是歲月不饒人,如今他年華老去,名氣不如從前,並且急於擺脫「鳥人」這個稱號。昔日紅極一時的英雄人物,投入身家財產和人生願望,視一齣自導自製自演的百老匯新劇,為自己演藝生涯中最後一次翻身的機會。但是可悲的是,他幾乎得不到任何支持,唯一鼓勵他的朋友只在乎這齣戲回不回本。

戲中雷根湯森說:「這齣舞台劇開始有一點像我自己的畸形版。」他意識到自己正演扮演自己,對白說出的就是自己的心聲,戲中戲很有看頭。同時也隱喻了現實中的主角米高基頓,1989年他拍了英雄電影《蝙蝠俠》,1992年續演第二集,成名之後卻再也交不出代表作,一直到2014年的《鳥人》才讓他發光發熱。戲裡戲外,米高基頓就是在演自己,這也是導演選角高明的地方。


「你是否得到 你人生所期望的?」
小說家瑞蒙卡佛貫穿整部戲

《鳥人》節奏與一般電影不同,觀眾確實在短時間內看到大量不間斷的影像,就像從頭到尾的配樂那種鼓聲的頓點,有秩序而且不停推進,難以找到鬆一口氣的時間,不過這樣的鏡頭(某種程度的一鏡到底)、音樂(鼓聲成為最強而有力的配樂)和敘事方式(戲中戲)讓人驚豔。


《鳥人》值得咀嚼,倒也不是因為談了太艱深或者無解的命題,而是你能夠從《鳥人》中得到與自己人生互涉的共鳴。

首先要從美國小說家瑞蒙卡佛開始說起,他的《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是《鳥人》裡雷根湯森改編成舞台劇的作品,貫穿了整部戲。現實中,瑞蒙卡佛的墓碑上就刻了自己寫的詩篇〈晚期斷章〉:

你是否得到
你人生所期望的?
我得到了
你想得到甚麼?
稱自己為摯愛,感受到我自己
被世上所愛。

這些正是《鳥人》中的詰問。

「瑞蒙卡佛」的小說讓人很難釋手,因為他很敏銳地帶領讀者看見人物無可逆的生活,細膩地觀察人的困境、無奈和生存下去的堅持。他的人生在《鳥人》也成為一種比喻,瑞蒙卡佛失業、破產、酗酒卻從來不放棄寫作,就好像劇中麥可夏納(艾德華諾頓飾)對評論家說:「雷根湯森用盡人生最後的力氣成就這齣舞台劇。」


雷根湯森用盡力氣堅持了甚麼?卻又失去了甚麼?導演一鏡到底的拍攝方式,拉長了每個鏡頭的時間,讓觀眾可以成為雷根湯森,用他的眼睛去體會。

《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改編成的舞台劇,對白說出了雷根心裡的話:「我到底怎麼了,為甚麼總是求別人愛我?」「我只是想成為你想要的那個人,現在我無時無刻都在扮演別人,一個不是自己的我,任何人。」瑞蒙卡佛不斷提到的「愛」,放在公共的場域裡,就是觀眾的崇拜和關注,換個角度說,是一個演員對自己的名、自己怎麼被看待的追求。雷根湯森的掙扎大概是從這裡來。


無法忘記鳥人之名?
事物的本質不因他人評論而改變

第一幕,雷根湯森在演員休息室裡背對鏡頭,盤腿飄浮在空中。「鳥人」的聲音不斷纏繞著他:「我們怎麼會落得這般田地?這地方糟透了,這裡的氣味那麼難聞……」他站起身走到化妝台前,鏡子上貼了一張字條:「事物的本質,不因他人評論而改變。」

「事物的本質,不因他人評論而改變。」是《鳥人》告訴我們很重要的事。

但是這一句話是個嘲諷,嘲諷威脅要把雷根湯森的舞台劇毀掉的評論家;嘲諷無法忘卻名聲的過氣巨星就是在乎評論怎麼說、在乎麥可夏納在排演時的脫序演出、在乎自己能不能不再只是鳥人。


如果他沒有被曾經輝煌的「鳥人」之名擺弄,「鳥人」的聲音,也就是潛意識裡的念頭從何而來?鳥人不就是「我」的幽靈的糾纏?恰恰是因為雷根湯森無法擺脫英雄之名,才會不斷要求他的觀眾去遺忘鳥人,去看見另一個可能「有意義」的自己。

「好不容易我終於要做點有意義的事!」雷根湯森把重建名聲,寄託在百老匯舞台劇上,女兒珊(艾瑪史東飾)毫不留情地在最長的一段爭吵中,給他一把利刃:「對誰有意義?這戲不重要,你也不重要。你認清吧!」


群眾要的是只穿內褲走在大街上的荒唐鳥人,瞬間就可以成為twitter的熱門話題,記者在他準備高談哲學時只關心低俗問題或誤解他,苛刻卻有影響力的劇評家批評他浪費資源又褻瀆百老匯的靈魂。

她說得沒錯,一齣小眾的百老匯作品有甚麼意義?又或者該問,誰,來決定一齣小眾的百老匯作品有甚麼意義?

其實沒人可以決定,因為「事物的本質不因他人的評論而改變」,雷根湯森對評論家咆哮:「無法創作藝術,就評判藝術,評論的人永遠不知道創作者在背後付出了甚麼。你無須承擔任何風險!」有時候我們誤讀了創作,所以隨意貼上標籤,但是其實,任何評論都不能決定作品(或人)的好或壞,因為本質上,是甚麼就是甚麼。作品自己可以說話。


為甚麼是鳥人?
到了最高峰,終會有墜落的時候

為甚麼這個英雄是「鳥人」?每一個安排在電影裡都有典故,所以《鳥人》看似一鏡到底,但相反地其實更在導演過於精準的掌控之中。

電影中有一段,雷根心中的鳥人說出「伊卡洛斯」這個名字,伊卡洛斯是希臘的神話,一個文化原型。(註)


「到了最高峰,終會有墜落的時候。」是伊卡洛斯寓言代表的意義,對雷根湯森而言過於美好的「鳥人」已經逝去,雖然象徵對名聲無法忘卻的「鳥人」,不斷召喚雷根湯森成為迷惘追逐太陽的伊卡洛斯。

但是到最後,雷根算是認清了。他選擇真正的假戲真做,最後隨著劇情需要,他換了一把真槍,打算在舞台上以死明志,觀眾和劇評以為演得太真了,竟然終於注意到他,多麼諷刺。當雷根湯森轟掉自己的鼻子,想用僅有的生命交換名聲,就是他徹底認清名聲的時刻──名聲很廉價,能夠再造,能夠經營;名竟然能夠以死交換,多麼荒謬,多麼不堪。他明白,那終究不是事物的本質,名終究是徒然。

最後雷根湯森撕去了「像鳥人面具的紗布」,鏡子裡也沒有鳥人的身影,只有他自己。


他開窗想要第二次了結自己。女兒走進來時看到窗戶開著,她看向窗外,低頭尋找父親的身影,然後抬頭看向天空,緩緩露出安慰的微笑。電影的最後一幕十分耐人尋味,每個人都在問:「你覺得他有沒有死?」當然這是開放式的結局,但是珊的微笑或許代表了雷根湯森的解脫,不是因為他成為鳥人,而是他已經超脫了名聲。

說到底,《鳥人》就是一趟探索自己的過程。就像瑞蒙卡佛的小說總是告訴我們的,一切終將被放棄,也必然要放下,所有緊抓著的不放棄,都將是徒勞的行進。



註:希臘建築師代達羅斯替國王建造一座迷宮,用來關住國王牛頭人身的兒子。國王擔心迷宮的祕密走漏,下令將代達羅斯和兒子伊卡洛斯關進塔樓。為了逃脫,代達羅斯以蠟結合鳥羽製成飛行翼。他告誡兒子,如果飛行高度過高,羽翼會因強烈陽光照射而融化。兩人從石塔展翅逃出,年輕的伊卡洛斯因初次飛行過度喜悅,越飛越高,最終因太過接近太陽融化了蠟翼,墜海身亡。

2015年1月7日 星期三

年少時代。在時間的長河裡結伴而行


電影是時間的藝術,然而在《年少時代》裡,時間是最真實的特效,透過導演的鏡頭,無形的歲月痕跡,真實呈現在你我眼前。


《年少時代》是一個瘋狂的計畫,一個開創影史的計畫。劇情片從未有過這種手法。

導演李查林克雷特(Richard Linklater)從2002年開始,連續12年不間斷拍攝一名小男孩從6歲到18歲的成長歲月。每年用三、四個的工作天,重聚幾個主要演員。實際工作天只花了39天,剪輯而成這部165分鐘的電影,真實紀錄12年來演員們隨時光流逝的改變。李查林克雷特拿下2014年柏林影展最佳導演,《年少時代》被《時代雜誌》和《衛報》評為2014年度十大佳片第二名,在世界各國影展佳評如潮。

李察林克雷特(最右)

生活瑣事就是人生

故事一開始,6歲小男孩梅森(艾拉‧柯川飾)躺在草地上的看著天空,沒有笑容。澄澈的眼神有些許憂傷。母親(派翠西亞艾奎特飾)開車載他放學回家,從後照鏡看著梅森,問他為甚麼沒交作業、為甚麼上課總是看窗外?


梅森躲在門後聽母親和新的伴侶爭吵,梅森和姐姐趁她不在時打鬧,沒一刻安寧。宣布搬家,母親在餐桌上忙著安撫兩個小孩,然後將舊家重新粉刷以便交給下個屋主,當梅森把牆上記錄自己身高的一道道刻度,用白色油漆粉刷覆蓋時,好像過往的歲月不再能夠掌握。因為逝去的留不下、帶不走。


「開車」是劇中不斷出現的場景,母親一次又一次離婚後載一對兒女離開熟悉地,轉學新的學校。她不斷攻讀學位,最後到大學任教,給兒女更好的生活。父親(伊森霍克飾)則是個崇尚自由的浪子,反戰、創作、彈吉他、玩樂團,幾乎以一輛黑色的通用龐帝克車為家,他浪跡天涯,車於是成為與兒女共有的家。他根本沒錢養家,卻在兩週一次的假期從遠方前來,走進孩子的心裡。


他不羈的靈魂無所約束,成為姊弟倆的心靈伴侶。打保齡球時告訴他們「人生沒有護欄」,要走自己的路。自彈自唱創作曲,歌詞聽起來就是生活,不怎麼樣,卻讓人會心一笑:「媽媽有了新丈夫,看起來不錯,但不知道會不會說故事給他們聽,還有親吻道晚安……」他們去看棒球賽、去露營,聊孩子的煩惱和生活、聊電影《星際大戰》。導演擅長「對話」,擅長在對話裡立體出每個角色的關係,孩子和父母的對話非常自然,某個瞬間你甚至會以為那是一個真實的家庭。這部劇情片吸引人的原因之一,更因為劇本不是一開始就設定好,而是每年隨演員的狀況改變,讓文本來說話。


你會發現,那些瑣碎的生活細節,是尋常人生都會遇見的點滴,每個人都會有共鳴的故事,無關宏旨。你好像攬鏡自照,那麼熟悉又平凡,這是電影最無價的片段之一,犀利地貼近人心,貼近那些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


時間的祕密

台灣觀眾熟悉的代表作「愛在三部曲」(《愛在黎明破曉時》、《愛在巴黎日落時》、《愛在午夜希臘時》),用18年的時間刻畫男女主角的生命歲月和愛情進展。最後一部《愛在午夜希臘時》,兩位演員甚至從單純的表演者變成共同創作者,他們加入討論自己人生的體悟和經歷,真實歲月裡的提煉在片中隨之展演。

愛在午夜希臘時

《年少時代》就好似「愛在三部曲」的前傳,較這三部更有希望。也如同梅森父子曾經聊的「《星際大戰》究竟會不會繼續拍下去?」,他們說:「會,但是會拍前傳,因為後面已經沒戲唱了。」這個小男孩從6歲到18歲成年,觀眾目睹他的成長和準備迎接「愛在三部曲」細膩的感情關係。


除了人與人的變化,人不能脫離社會存在,觀眾跟著主角經歷十二年來美國社會的變化。從《哈利波特》到《暮光之城》,從桌上型電腦到IPAD,從伊拉克戰爭到經濟大崩盤,從小布希到歐巴馬。藝術佳作無論文學或電影,都是反應人與社會、世界的關係,而《年少時代》就像一齣時代劇,不似其他戲回顧從前,而是具體而微地展現出每一個當下。


劇中梅森喜歡攝影,拍下的每個瞬間,就好像一個人或一件事情的切片。他心思細敏,卻常不寫作業待在暗房,父親規勸他,同時也鼓勵他:「趁你現在有感覺,等你老了就不會感覺那麼多,你會麻木不仁。」雖不一定如此,但《年少時代》就是一部充滿人文關懷的作品,敏銳、感同身受、細膩觀察人與社會的關係,和時間裡的各個面向和變化。


時間是一條漫長無盡的長河,每一刻看似「現在」,彷彿它從未離開。但其實每一刻都是過去,因為在你意識到的這一秒,它已經不再能掌握。而當12年過去,你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長河帶到無盡的遠方,所有人事景地,已經不同。


片尾,18歲的梅森離開母親,搬進大學宿舍,意味著結束了年少時代(boyhood)。他和一位女同學並肩而坐:「我們以為掌握了片刻,或許應該說是片刻掌握了我們?」這12年來觀眾會殘酷看見逐漸發胖的派翠西亞艾奎特,沒甚麼改變的伊森霍克,長得越來越像的父子──艾拉‧柯川與霍克,他們共同演繹了「時間」的充滿期待,和「時間」的無法追悔。